華特.布魯格曼(Walter Brueggemann)強調,祈禱不是單純的魔法和意識形態宣傳工具,而是神與人建構理想關係的方式,若能恆常憑信禱告,災難自會變得次要。
遇到逆境,不論有神論者,還是無神論者,都可能會重新思考神的終極屬性:神存在嗎?神若慈愛,為何容許苦難發生?神何以不懲罰引起禍患的人?神沉默嗎?神何時出手?……
也許出於慣性思維和護教需要,結論多半是老生常談。但事實上,歷史正正不斷重覆,雖然華特.布魯格曼(Walter Brueggemann)一再強調《聖經》中的歷史只供參考而不能完全套用,但一些規律、法則和基調即便何其簡單、被人熟知,也不減效力,彷彿神在變幻中揭示不變的自己和倫理。
在單邊主義、同溫層思維和偽真相泛濫的今天,布魯格曼薄薄的著作《疫轉新世界:幻變疫境中的聖經默想》(Virus as Summons to Faith: Biblical Reflections in a Time of Loss, Grief, and Uncertainty)對信徒和非信徒都甚具參考價值,因為這不單剖析疫境下的我們應當如何,也提供豐富的正反思考方式,引導讀者更寬廣、包容地認識「二律背反」也不能盡釋的世界。
全書帶著創世意味地分作「七」章,藉經文發掘啟示。第一章列出三個《舊約》解釋瘟疫的選項:1. 出於契約交易,即上帝與人立下嚴謹的交換條件,順服神的律令者得祝福,悖逆者得咒詛,所以瘟疫是人背離神的結果;2. 出於耶和華刻意施行的力量,即神為特別目的而降災,如為拯救以色列人脫離埃及人而降十災;3. 出於耶和華的自由意志,即神擁有超越於理由、解釋和問責之上的自由,否定人的「最好解釋」,以維持祂在世界的聖潔與主權。三個選項可兼容並存,我們大可把新冠疫情分別解釋為人過往破壞生態或犯罪的結果、神挫敗人的旨意和神突顯人無法以知識馴化世界的媒介。說到底,就是神運用事物原理與自主能力,迫使人放棄實現自我、放棄狂歡作樂,不得不以敬畏之心建立新的生活秩序。
延續上帝主權的問題,第二章圍繞大衛擅自作人口普查(僭越神無形但完美的帶領),神因而使他必須在三年饑荒、三個月刀劍與三日瘟疫中選一,以作懲罰。大衛最終選擇瘟疫,不因時間最短,而是「預計自己在瘟疫中會得蒙耶和華的憐憫」,所以「他甘願冒險,把自己交在耶和華的手中,也不願陷入人的手中。」姑勿論是否「走精面」,大衛肯定熟知神的憐憫,並對其憐憫的結果滿有盼望,而結果,實在如他所料,祂對天使說:「夠了!住手吧!」引伸而言,在相信神的憐憫可改變結果之外,人本身也應參與改變,需抱持憐憫,逆轉剝削他人與濫用環境的局面。
透過先知耶利米預視災荒之地將再響歡音,布魯格曼在第三章提醒讀者在困難中要「常存堅毅不屈不撓的盼望」和「見證上帝持久而堅定不移的團結共融」,以信心活出更理想的神與人、人與鄰舍的關係。接著,第四章探討如何藉禱告「重構災難語境的神人關係」,透過閱讀〈申命記〉、〈列王紀〉和〈歷代志〉,作者表示懇求是禱告的起始點,當中包含對神垂聽與介入的確信,其基礎是人的忠誠,但更深的基礎是即使人背離神,神仍會積極挽回,且願不斷垂聽和赦免。
另一方面,祈禱不是單純的魔法和意識形態宣傳工具,而是神與人建構理想關係的方式,若能恆常憑信禱告,災難自會變得次要。在第五章,布魯格曼藉詩篇第七十七篇起始不斷重覆的「我」至最後不斷重覆的「祢」,道出擺脫逆境思維的關鍵:從「充塞自我」轉向「降服和信靠上帝」。面對不能控制的處境,自憐、質問上帝本性皆自然而然,《聖經》不置否定,但又不以此為終點,且寄望人能最終擺脫自我,承認因果與條件交換並非自己所想般必然、神並非單純按人的心意行事,再者,人的過去式信仰也必須不斷迎來新想像,在「失去信仰」與「開展新的信仰」兩端,人需放下關注自我而轉向關注他人,把生命主權交由始終「信實慈愛、滿有恩典、富於憐憫」(但難測)的神主宰。
最後,第六章呼籲讀者敢於想像,想像神可以各種方法提醒我們、我們可以回歸生活的最基本、災難可以建構人際間更親密的新常態、我們可以盼望和實踐……由不可以變成可以的過程,帶著分娩的陣痛,第七章指出轉化、新創造的過程並不輕易,必然遇到未知、呼喊、掙扎,這時,人需要期待,需要明白受造的目的不是受苦而神必把偏差校正,需要否定沒有將來的嘆息而耐心迎向沒有嘆息的將來。這份需要,不單適用於在人類大歷史中可算微不足道的新冠疫情底下的我們,也適用於其他天災人禍底下的掌權者和受難者,但願「人類太愚蠢」、「人類在歷史中不斷犯同樣的錯」的老調早日消失,「美麗新世界」不再是反烏托邦式的諷刺。
感謝作者同意讓我們轉載。文章轉載自The News Lens 2022年6月22日的文章,https://www.thenewslens.com/article/16857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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